中篇小说

天边滚动的闷雷(2)

字号+ 作者:钟奋生 来源:未知 2018-10-15 17:5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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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五)     

  老将军的儿子,雷俊峰太清高了!师里人都这么讲他,好心人望着他干着急;正是因为他是老将军的公子,组织上和战友们先后与他介绍了怕总有十多个对象,他竟没有一个中意的,都给吹了。

  讲老实话,给他介绍的对象,几乎个个都是很体面的,既有好的人品,又有好的工作。却无形中忽视了一个他认为是至关重要的因素——外貌。介绍人摸不清他这个底,往往考虑其它方面的条件多些,外貌自然都能对得往观众,但却无法打动他的心。那个与他最要好的朋友,如今已是铁道部的专业作家钟明,外貌比他差到哪去了,却毫不费功夫的找到了一位让小雷见心里怦怦直跳的倩女。他发誓要找一个象钟明老婆那样漂亮的,否则他就不结婚。钟作家也与他作过介绍,对方的外貌却明显的比他自己的老婆逊色。别人与他物色的最后一个对象,还是一有家经贸公司的总经理,有一定影响的“女强人”。俊峰只与她见一次面,便借“高攀不上她”,拜拜了。他不满意她的还是外貌,至少,“女强人”身上缺少他所渴望的那种诱人性感,就这么挑来选去的,三十一岁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。这是84年,正遇兵改工,铁道兵撤销了。他父亲原在部队是军级干部,也早离休回老家了,热心的人也都渐渐的淡忘了他,他也越来越为自己个人的事苦恼,心底烦着呢!

  有那么一天,钟作家到工地上来体验生活,两位老同学开怀畅饮起来,三杯酒上肚,话儿就多了,谈得非常投机。

  “俊峰,还记得我们串联曾经过的那个黄岗镇吗? 如今成旅游点啦?”

  “忘不了呵,那里的人重情义,当初没有那个十斤,我怕也就没有今天了。”

  “时间过得真快呀,一晃就十七年啦。”

  “我心里正闷,探亲假还没请呢。我想请探亲假到那去散散心,我非要找到那位十斤不可,知恩不报是小人……不知他现在怎样?钟明,你能陪我一去么?”

  “正合吾意。从一份资料上得知,毛zhu席领导的‘秋收起义’,第一面军旗首先就是从当时第一团驻地黄岗镇举起的,你知道么?那是1927年9月9日,四十九年后, 毛ze东恰好这一天去世!我看这不仅仅是历史的巧合,还充满了神秘的色彩!”

  钟明将一杯酒一饮而尽,情绪越发激昂,语言越发有气势,一些新奇的东西象激流般的朝他口中喷出,俊峰忘记了喝酒,放下筷子在入神倾听他那惊世骇俗的演说:

  “七七四十九,这是我们中国一个最神秘的日子。古代炼丹就取这个吉数。毛ze东是无神论者,这个吉数在他的光辉生涯中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……从黄岗镇举起的中国革命第一面军旗的设计者,是当时的参谋长何长工和副官杨立三,他们按照毛ze东的意见,在军旗的中间嵌上了一颗金黄色的五角星,五角星上面是黑色的镰刀和斧头。有人不理解,镰刀代表农民可以,斧头怎能代表工人呢,应改为铁锤,象苏联那样,毛ze东却固执地坚持道:“就这样好。”毛ze东为什么坚持斧头比铁锤好呢? 这是一个至今没解开的历史之谜……”

  “经你这么一讲,我立即就想到黄岗镇去!”

  提起黄岗镇,俊峰感慨颇深,十多年过去了,往事的一幕记忆犹新……。

  那是六七年“大串联”的时候,俊峰才十四岁,小学还没毕业就组织十名都是“红五类”的同学,成立了一支串联队,取名为“红军第二代长征队”,他是队长,钟明是宣传委员。他们一个个身着草绿色服装,带上红卫兵的袖章,打起背包,雄纠纠,气昂昂的从北京出发,向革命的圣地井岗山行进。步行了好些天,来到了老区一个叫黄岗镇的地方。这个小镇在大山窝窝里,当时公路都不通的。他们在镇上一个串联接待站歇了一晚。第二天他们继续远征,奔波了约莫2个小时来到了一个叫黄岗村的地方, 就在这时,俊峰脚上猛地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,他还没运过神来,右脚踝就被什么针扎了一下,低头一看,吓得他毛骨悚然,原来踩到了一条蛇! 那条蛇灰麻灰麻细长细长的,让人看了就起鸡皮疙瘩。蛇是很快钻进草丛里了,他的脚却象吹气球似的浮肿起来。同学们见此情景,都乱了方寸,不知如何是好!那三个女同学先是惊呼, 后面便急哭了,这可怎么办呵!

 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,一位身个高大的山里孩子跑了过来,他的后面跟着一位小姑娘,还有一条瘦精精的小黄狗。见此景,他二话没讲就将雷俊峰背起往他家里奔,这个山里孩子劲大得惊人,背他走了一段山谷平道便上山,上山转了八个弯,一呵气奔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他家,他公公当时还在世,会蛇医。孩子的公公脚有些跛,身板看上去却挺硬朗,留有长长的山羊胡子,胡子都是溜青的,黑胡子老人赶快从小姑娘头上剪下了一小股头发,扎在俊峰的伤口上,说是止住毒血继续向上行。紧接着就熬了一碗草药给他喝;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伤势,脚虽然不再肿了,但仍不见消,老头眉头一皱,便用急促的语气吩咐道:

  “十斤,快!到镇上去买瓶醋!”

  十斤接过家里给的钱,拔腿飞跑! 那条精瘦精瘦的小黄狗,也跟着他箭般地窜出去……待十斤赶回时,天已黑了,老人在醋里加了些药,要俊峰喝了几大口,他的脚才开始有消肿的迹象,眼睛不再感到花了。后来,钟明留下照料俊峰,其余同学都走了,他们在十斤家呆了半个月,俊峰脚上的蛇伤才痊愈。

  他们离开十斤家的那天,正下着小雨。十斤将他们送了三十华里,送到邻近的那个有公路的镇上搭上了到县城的班车,十斤舍不得他们走,他们两位恰好与十斤是同庚,在乡里同庚的关系又更亲近一层的。此刻,他鼻子在发酸,用手一个劲地擦眼睛;俊峰和钟明可是哭出了声,不停地向他挥手……

  这段往事,留给俊峰非常美好的回忆。

  俊峰真的请探亲假与作家启程了。他们和十七年前一样,心底荡漾的激情。所不同的是他们不再需要艰难步行,而是搭火车坐汽车,神情兴奋地去进行一次浪漫的旅行。他们风尘扑扑来到黄岗镇,在镇上住了一夜,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奔黄岗村,原来的路他们一点印象没有了,只有沿途向人打听,好容易找到黄岗村,问到了十斤家,令他们十分遗憾的是,十斤父母都去淘金去了,十斤的公公十年前就去世了,只剩曾嬷嬷一个人在家。曾嬷嬷告诉他们,讲十斤到湖北一个什么地方治病去了。俊峰听罢,为之一惊,他得了什么病?原来看上去多壮实呵!

  他们在黄岗住了一晚,第二天又回到了镇上,先拜访了一下黄庭坚的故居,中午肚子饿了,便信步走进了“水秀米粉店”。他们一路走过好几家都冷冷清清,没想到这里却爆满了人。三张圆桌围得严严实实,还有几个人站着,呼啦呼啦在吃,吃得蛮有味。忙着下粉的那位姑娘,一直用背朝着他们,想必就是“水秀”了。俊峰只顾占那两个座位,对她没在意,作家却在细细观察这位大山里姑娘的一举一动,她下米粉的动作麻利极了! 几弄几弄没多大功夫就下了好几碗。作家不由走上前,对她下米粉产生了兴趣。炉灶是平放三块藕煤的大灶,火挺大,锅里水是烧得滚开的,只是米粉似乎从锅里捞起快了些,只那么浸一下捞起就能熟么?水秀便含笑告诉他, 米粉是她自己做的,用米磨成浆,在一块布上铺好,将它蒸熟成米粉皮,再在切丝机上切成现在这样子。也就是说,米粉本身是熟的,加上昨晚才做又新鲜,过下锅也是起个热的作用。她会这么没良心,卖生粉给顾客吃么?她一席话, 又促使作家对这家店子产生了良好的印象。深深感到山里人到底比城里人纯朴,钱是钱货是货,那么一大碗粉足抵得上城里的两碗粉。而且这家店里卫生条件极好,洗好的碗筷还专门在那口大锅的开水里,浸泡消了毒的。不难看出,店老板非常精明能干,怪不得到这个店里吃粉的人这么多……

  作家在与水秀攀谈,俊峰则在兴致勃勃地欣赏桌下那条大黄狗,黄狗目光温顺友善,在他脚上嗅了嗅,竟摇起尾巴来。黄狗动作显得迟钝,看来是条老狗。他离开座位,走上前去交米粉钱。水秀转过身他才看清了她的脸庞,便触电般的傻眼了!惊呆了!没想到这个大山窝里,竟藏着这么一位绝妙的美妞!起初他不在意,是她那身土村姑似的打扮,没有留住他的目光。她穿着一件淡黄同色的花格衣,留着一只松松垮垮的长辫,就用红头绳扎着,脚上那双布底鞋是城里早已绝迹了的。水秀见这汉子这么瞅她,有些怪难为情,白玉般的双颊泛着红光,眼睛勾魂似的,又大又亮又水灵!如果说三份人貌,七份打扮, 钟明的老婆则是七份人貌,三份打扮,眼下的水秀则是十份人貌,不需要打扮了!她着装再土气,也无法遮住她那诱人的美,这种美是天赋的,正如大自然巧夺天工的美一样。俊峰痴痴望着她这么想着,水秀只怕他要和她讲什么,愣了一会,才匆忙找他的钱,又转向一边下粉去了……

  作家眼尖,心里很快明白,便向那位来擦桌收碗的妇人悄悄打探水秀的情况,妇人告诉他,水秀今年二十六岁,才离婚,怕是因她没有生育能力吧。钟明听罢有些不悦,直言向俊峰摊牌,他这样爱上一个结过婚的,又没有生育能力的大山里的人,不免也太浪漫了。俊峰竟是毫不在乎,这么一颗璀灿的明珠,让别人捞去了,不是太可惜了么?弄不好还会鲜花插在牛粪上呢!俊峰知道自己也长得帅,配她也是天意。一生以来,他还没对任何一位女子动过心。既然看中了的,他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娶到她!他只求作家帮他这个忙,事成一定会厚礼重谢! 作家后来又向店老板细细了解了水秀的情况,店老板告诉他:水秀是正经女人,生理有问题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男人,她男人姓周,就在这里镇上的农机厂搞车工。水秀的情况,他知道的只这些。作家经他这一讲踏下心来,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,决定为他们牵好这根线。作家到底是风月场上的老手,与水秀经过几个回合的交锋,总算打消了她感到“太突然了,才离婚……”的思想顾虑,在作家与她进行的一番深入浅出、谈古论今“走向新生活”的诱导下,她终于壮着胆子与俊峰相爱了。

(六)     

  早春的寒流还没甩掉冬季的尾巴,树枝嫩绿的芽儿仍顽强的露出头来。中午的太阳则变得越发怡人,越发暖身了。迷人的春天象害臊的姑娘,就这样躲躲闪闪地来到了人间。

   他们在镇上呆了整整十天,俊峰和水秀的爱情融在醉人的春光里,爱情的火焰也一天比一天的炽热起来。起初三天只是晚上接触,后来水秀干脆关了店门,带着俊峰逛河滩、钻树林,开始了她的崭新的生活。俩从都有相识恨晚的感觉,都恨不得将心掏给对方。通过互相交心,都感到命运安排的太巧了! 俊峰要早知道她原来的男人就是十斤,是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向她求爱的,至少没有这份激情。如今既然已经踏上了这一步,也就只有乘着这命运之舟义无反顾的去达到理想的彼岸。不过,心里却仍笼罩着一层阴影,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内疚感在朝他袭来……

  “我们的结合,是缘份吧!”俊峰在解脱自己, “你那股头发,我至今还保存着,那是不是象征十七年前,我们就埋下了爱情种子呢?我记起了,当时十斤叫你秀姑……”

  “那是我的乳名,我也记得的,你好喜欢逗十斤家养的那条小黄狗!你训练它衔瓶子去打酒,买酱油,狗也精,真的被你给训练出来了!”

  在十斤家治蛇伤的日子,确实感到值得永久回味的。俊峰记得十斤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好猎手,他打野鸡往往待它飞起后才开枪,枪响鸡落,弹无虚发。十斤家养了三条大猎狗,小黄狗还是一次他父亲打猎归途中,跟着他走来的。他怎么都赶不走它,那三条大猎狗也不去咬它,也许是见它太瘦小了。小狗轰不走,只有将它带回养着,不过,外出打猎是不能让它跟去的,怕它误事。这么一来,可怜的小黄狗便成了十斤的宠物。俊峰当然更是喜欢它,与它取了个名字叫赛虎。

  山下河那边有个代销店,站在这山腰能清晰地望到它,看起来路途不远,七拐八弯下山去,足要走半个多小时。寨子里的人要买些日常生活品,都得下山去,十斤父亲爱喝酒,每次又不多打些,几乎天天都要十斤拿那个装斤把酒的瓶子去买酒,十斤也没有丝毫怨言,父母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。每当十斤带着赛虎进了山下的代销店时,俊峰往往将大拇指和食指放进口中“唿啦——”一声,打上一个极清脆响亮的口哨,赛虎听见他的口哨,就会箭一般地从店里冲出,欢快地奔上山来。不管多远,只要听到口哨,它就会朝他奔来。有一天,俊峰灵机一动,找来一个只能装半斤酒的瓶子让赛虎用口衔着下山去,然后在代销店买了半斤酒让它衔回来,它也真听话,老老实实照办了,衔酒瓶奔路的姿式还显得挺老练。俊峰又试着训练它独自下山去,赛虎通人性,他挥手口哨一吹,它衔着酒瓶就往山下奔,还真的径直奔进了那代销店。后来十斤便与店里人讲好,赛虎衔着酒瓶便打酒;衔着酱酒瓶便打酱酒。它的颈脖子套着一个不显眼的小布袋,是装钱的。这样,十斤打酒买酱酒的差事,就全由赛虎代劳了。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!俊峰最开心是, 看着赛虎衔着瓶子奔过那木桥的情景,它若在途中迎面遇过桥的人,会从容地站在一边让人先过,山里人都夸这狗有灵性……

  “这条狗也是难得,三次死里逃生呢! ”水秀提到赛虎,感慨万分。“一次是被几个上海知青套住,将它打死在地下,燃起一堆火,要把它放上去烤,偏偏这个时候,它沾了地气又活了!爬起就跑回来, 口里还一路流着血……还有一次被一头豹子刁去,不是十斤爸拿铳跑来的快,它就会被豹子吃了的……再就是前年镇上“癞狗病”流行,要全镇灭狗。乡政府几个打狗队的人,将它围到了一个小巷子里,绳子都套住了它的颈脖,正要拿棍子打时,十斤的叔叔赶来了,他在乡政府搞会计,又救了它一命……”

  “赛虎还在? 莫就是那天我在你店里见到的那条好肥壮的大黄狗?难怪它对我那么温顺,还摇尾巴呢!太富有戏剧性了!它还记得十七年的事!”

  “我与十斤离婚后,他就搬到农机厂去住了,房子留给了我,赛虎也留下来了……好吧,以后我们都别再提过去的事……我心里挺难爱……”

  俊峰点了点头。

  钟明圆满完成他“搭桥”的任务之后,便整天在古镇上串家走户,捕捉他的生活素材。一日,小镇上来了一位号称“太乙真人”的算命先生,钟明来了兴趣,上前去凑热闹卜一卦。真人要他坐好,想着自己要占筮的问题,放松身心进入一种虔诚、敬信的境界。真人问毕他的生辰,又让他抽了一签,这根签没用放在一边。这时,真人也进入一种功态,双手变法术似的玩弄着那一捆竹签。好一阵子卦出来了,钟明卜的是“乾为天”的乾卦,真人欣喜道:“卦吉!”

  “龙腾云飞于天,正是风去际会,春风得意之时,宜求文书,百事大吉。”真人摇头晃脑,念念有词,长长的山羊胡在微微颤抖,格外引人注目。“进退无常道,随遇而安,奋发图强,变化不难,求财有财,卜婚可成,灾难消,失物可寻,谋事成……”真人讲了许多吉利的话,最后也告诫他:“德业虽著,但应当洁身自爱,有履薄冰之感,慎之慎之可无忧……”

  钟明兴头上,又与俊峰卜一卦。

  “他也是属水蛇的,比我小六个月。”钟明告诉真人,“他是53年11月9日,酉时。”

  “属水蛇的人厉害!”真人神秘露了一笑, “卜‘水蛇’卦,我的惯例是一天挺多三个,‘水蛇’阴气重,弄多了有损我断易天机……”

  “怎么呢?”

  “属水蛇者,深奥神秘,暗藏杀机,智慧令人肃然起敬,外表泰然自若冷静。一旦伸展身躯,如睡狮惊醒,攻击对方象闪电般的迅速,不能不防呵!”

  真人与俊峰卜的节卦,也是吉卦,当然不如钟明的好。真人将卦写在纸上:

    水泽节(坎上兑下)  

  兄弟——戊子水   十一月卦 

  官鬼——戊戊    春吉·夏吉 

  父母——戊申金   秋凶·冬凶 

  官鬼——丁丑土 

  子孙——丁卯木

  妻才  世飞  丁巳火 

  戊伏寅林  丁巳火 

  “节,为竹节,一段段分开,有止意,节制、节约……下卦兑为泽,上卦坎为水,水流入泽……”真人细细解释起来,“至于婚姻,其美女而少,男方主动,女方迟疑,急进立遂……”

  “妙极妙极!真是神仙!”

  钟明将卜卦的事细细告诉了俊峰,俊峰听罢心急火燎起来,只想快点与水秀成了婚事。不是“急进立遂”么?良机错过,后悔晚矣!水秀见俊峰这么一急,只得与父母挑明,征求他们的意见。她父母一听大吃一惊,怎么这么快就风风火火的恋上了爱?他们表示要见见俊峰,看究竟是个啥模样的人。

  于是,水秀又带俊峰到她家去玩,他们一家搬到镇上来了。她父母对小雷第一眼的印象就不错,心里将十斤与他暗作比较,觉得他比十斤长得俊,人显得有气质,也显得灵活,看上去是个肚里有墨水的人。

  “在单位搞什么的?”她母亲含笑问。

  “技术员。”他脸红了,忸怩地答。

  “读过大学吧?”

  “只是专科,有机会还要攻本科的。”

  水秀父母很是欢喜,女儿总算有了一个好归宿。她父亲那双慧眼还一眼断定,雷俊峰和十斤一样,是一个信得过的小伙子,他爱水秀是真心的,只是担心高攀不上他,到头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就麻烦了!小雷家里会同意么?他是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……

  果真,他们的爱情,遭到了俊峰母亲的强烈反对,感到儿子太不争气,找一个结过婚的山里人,又没正当工作的……他姐姐起初也不同意,后经过与水秀接触才逐步改变了持反对意见的态度……只是老将军,平时看上去极为严厉,对这事反到保持沉默……

  这年国庆,他们就在工地举行了集体婚礼,老将军专程从北京赶来向他们祝贺。

铁路工人在隧道中施工

(七) 

  水秀那天一早带着军军启程,曾嬷嬷也赶到了车站来送行。她声音抖颤,眼圈绯红,左叮右嘱水秀;要她到了赣南京九线工地,也去看一下十斤,十斤是义重了,死了个心眼儿才弄成这样……劝他成个家算了,不能再拖了,今年过年就盼他带个老婆回来……

  嬷嬷颤颤话语,在细细刺扎着水秀的心。她默默饮泪,一个劲地点头,哽哽咽咽地竟说不出一句话……

  从S县到她男人那,先到A城转火车至韶关,再从韶关乘5个小时汽车到工地。而从这里到A 城,还要乘8小时的汽车。

  他们来到A城,火车站售票厅人山人海。她带着军军,又有那么多行李,买票可成了大问题。猛然她想到车站有个老乡,她还到她店里去吃过粉,水秀见是铁路上的,没有收她的钱。她与小雷结婚后,对铁路上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。那姑娘见她这么热情,便将她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告诉了她,要她有机会到A城,就到火车站去找她,买票呀什么的,她会尽力帮忙……。

  她正要去找老乡,突然见那铁路职工签证的窗口有人在争吵着什么,便凑上前去看。

  “我们修京九线的,怎么签个座位都这么难? 工地上真是急得火烧蚂蚁,一天都耽误不得呀!”

  发火的人大腹便便,水秀一看就知道是是个官。这个修京九线的“官”,水秀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便屏住呼吸,竖起耳朵在听。

  “真是!昨天来没签到,今天来又没有!而票贩子手上座号票大把的是,卧铺也买得到!真是!到窗口座位都没有!”

  “你既然这么急得要走,”服务员待他火发得差不多了,很平静的带着嘲讽口气的激了他一句,“怎么舍不得掏钱去买一张?”

  “好,你妈的!讲出这样的话, 我不告到铁道部去才怪!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处级干部,干吗要去买黑市上的高价票!我不是没有票,我的免票是通全国的(指公用乘车证)!黄毛丫头,知道吗?老子修这个车站的时候,你还不晓得在不在娘肚子里呢?”

  “这位同志消消气。”水秀感到自己应该出面去解围了,“不要急,等会我去找一个老乡,她就在这站里工作,要她想法帮帮你的忙。你到哪去?”

  “韶关。”

  “修京九线的么?还从那转车去赣南么?”

  “正是,正是!”

  “我们一路。认识我男人雷俊峰么?”

  “哪个局的?”

  “十四局。”

  “哦,我十三局。”

  “那,我男人的姐姐雷春艳呢?”

  “雷春艳?”处长目光惊喜, 情不自禁地在他腿上拍了一下。“这么说,你是老将军的媳妇?太巧了,雷春艳是我们局的副总工程师!”

  水秀要他看管行李,自己牵着军军进站去找老乡。还算顺利,在站台上找到了,老乡正在扫地。老乡告诉她,今天到广州特快,确实连座号票都没有了。不过,等会车子进站,她送他们上车。这时是下午四点,特快是五点钟的车。

  车站的老乡将他们介绍给了车长,车长热心与他们弄了一个中铺一个下铺,那位处长坐在边座上,卧铺非要让给他们母子,水秀哪里肯,那个铺的铝牌硬塞给了他。她带军军睡下铺蛮好,军军一个人睡,还真放不得心呢。

  “你是管什么的干部?”水秀问。

  “总指挥长,负责侗许特大铁路桥的施工。”

  “侗许?”水秀眼睛又亮了。 “我一个老乡也在那做临时工,名叫周仁贵。”

  “哦,我们都喊他十斤对么? 你们县有十多个人在我们那搞民工,数他干得最出色!他要转为正式工了,干活是块好料!”

  水秀听罢,心里甜甜的酸酸的,脸上火烧火辣……

  “总指挥长同志,还忘记问您贵姓?”

  “姓郑,郑成功的郑。”

  郑总告诉她,到韶关会有车来接他赴赣南。他要水秀与他一道先到十三局,在雷副总那呆几天,再派车子送她到旗林,雷俊峰在那打隧洞。水秀好些年没见到雷姐了,很是有些想她。京九线工地,她还是头一回来。既然千里迢迢来了,肯定要去看她的,便爽快回答郑总:

  “好!”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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