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八)
工程局抓宣传的杨干事在车站接郑总,他说在韶关等了三天,真怕他途中出事了。郑总有些欠意的向他解释,又向他发了一阵工程单位坐火车难的牢骚。
“这位大嫂?”
“雷副总的弟媳妇。”
“嫂子一路辛苦了!”杨干事显得非常精明能干, “他多大啦?叫啥名字?”
“她儿子耳聋,听不到。”郑总告诉了他。
水秀还是将儿子的名字告诉小杨。
“名字取得好!雷红军。爷爷是老将军, 孙子又成了小红军……”
杨干事谈吐有致,满脸笑容可掬,给人一种久遇亲人的感觉,一看便知他是个极善于搞接待工作的人。
他们说说笑笑出了车站,一辆挺豪华的轿车停在出站口,水秀弄不清这叫什么车,只感到坐在里面舒服极了!车上装有空调,郑总非要让水秀坐进驾驶室,自己则与杨干事坐在后面细细交谈起来。水秀几次反过头来看看军军,军军夹在中间睡的正香。郑总与杨干事交谈声越来越大,水秀便开始静静听他们交谈的内容:
“前些天一场大水,把14号墩砖围堰冲裂了,会上定的抢救方案是加立钢模中间浇灌混凝土,算了一下要 450个立方米。”杨干事将这些天大桥工地的情况向郑总作详细汇报,“雷副总到现场一看,有了新的设想。她认为用混凝土浇灌,成本太高,关键是对工程进度会有影响。她大胆地提出用玻璃丝袋装砾石,就这样码起来堵死砖围堰的裂纹,这样又快又省料,也不会影响工程质量。后来就照这个方案办,节省水泥300多吨,工程提前5天完工。她总有那么多新点子,我们真是都服了她!江心15号墩,基础正在下,就怕涨水……”
“雷副总也是个怪人,四十好几了,还不结婚。”郑总燃起一支烟,刚吸一口便赶紧熄灭,他意识到是在坐空调车,车上几个人包括司机都不吸烟。“我本想与她介绍,谁知刚涉及到这个话题,她就赶快岔开。”
“这你就不知,她是失恋受了刺激。她的一个大学的同学,与她谈了好多年。见她总跳不出工程局,与他隔得天远地远的,只好和她吹……”
“她象老将军,挺有个性! 她尤其喜欢与下面工人打成一片,她对那个十斤的印象特好,她说修京九线就是要这样的硬铁汉……”谈到十斤,郑总问:“他转正式工的事,批下来了么?”
“快了。报局里了。”
“雷副总现在在工地么?”
“在。我们专为她弄了一间房。哦,忘记告诉你,铁道部来了个姓钟的作家,也蹲在大桥工地。他三次想去采访雷副总,都没有成功。雷副总一天到晚都在忙,深夜两三点钟了,房间还亮着灯。作家不忍心去打扰她,他一直在等雷副总好久得空……”
“她曾跟我谈到过一个大的设想,如果那个方案实施成功,至少可以为修京九线节省一个亿! 她要我暂时保密呢……”
水秀听着听着,对她这位姐姐更是肃然起敬,原来她对雷姐的印象就非常好,记得那年小雷带他姐姐到黄岗镇来玩,她对“水秀米粉”大加赞赏,竟象孩子般的喊出了声:
“一碗是不够的,再下一碗!”她兴趣颇浓, “真是越吃越不过瘾,莫是里面放了鸦片?哈哈!”
“我是那种人吗?我会干哪些缺德的事?”雷姐开玩笑讲了一句,水秀倒认真起来。“姐姐,告诉你,米粉味道好,两大窍门,一是汤,一是作料。数数看,碗里的作料有好多:葱、姜、胡椒粉、花椒粉、大蒜、麻油……其他店里的米粉哪讲究这些!我熬这一锅下粉的汤, 汤里就有排骨、薄荷、桂皮、蘑菇……人家店里一碗粉一块钱,我卖一块五。人就有这么怪,偏偏进我店的人多……唉,不是父母多病花掉不少钱,我可以盖一栋楼了……”?
水秀边倾听他们交谈,边沉浸在她对雷姐的思念之中……
(九)
雷副总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,八○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。八八年出国留学,拿到了博士后的学位,九一年凯旋归来,正赶上铁道部鏖战京九的大动作,她便任赣南京九指挥部的副总工程师。她到京九线工地后,一头扎进了紧张的勘察工作中去。她随意要那位和她弟弟那般大个子的民工帮她扛测量仪器,这位汉子做事又活泛又忠厚又老实,她非常喜欢他!他就是十斤。 雷副总跟他提到过,她弟媳妇与他是老乡,也是S县人。他不以为然,故乡出去的人多,好些在大地方都混得不错。雷副总没有告诉他她弟媳妇的详情,他也不细打听,只那么“嗯”一声就过去了。他猜想雷副总弟媳妇准在那个大城市工作;准是坐大学出去的。做梦也不会想到就是水秀! 雷副总也万万没想到,她所看中的这位优秀民工,就是水秀原来的男人!她只朦胧的知道水秀是结过婚的人, 更详细的情况她不便打听,也不想了解。只要弟弟认为跟她日子过得幸福,她也就心满意足。何况她对水秀第一眼的印象就非常好,看上去又秀丽又贤惠,声音又怪甜的。
她在掌握了第一资料的基础上,提出了不少权威性的意见。她提出的延长桥的长度,增加梁的跨度,从而减少填方,单这一项建议就为国家节约资金一百万元。她将自己的全部积蓄,都捐献给了附近一个贫困地区的小学,老区人民为了感激她,将那所学校取名为“春艳小学”。困扰她的只是个人问题,失恋的打击在她心灵深处的创伤太深,看来她这一辈子是不准备再找对象了。她在事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,水秀见到过她的各类荣誉证书有一大包,去年她又荣获了全国的“五一”劳动奖章。
她的“出山”,轰动了新闻界。原来就有许多有关她的报道,她出国后,人们渐渐淡忘了她。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,如今又逗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闻记者。她烦透了!她不愿意让人们写她, 她感到那些扎扎实实在一线埋头苦干的工人才是最可贵的。有一回,她在雷公山隧道呆了半个小时,就被里面汽车排放出来的烟子呛得无法再呆下去,只有乘吉普车赶快出来。而里面的工人每天至少也得在里面干八个小时!记者来采访她,不如到隧道深处去感受一下生活;去向那些可贵的筑路工人了解一些情况……她曾动情的对一位《人民日报》的记者说:“你们去采访那些长年累月埋头苦干而又默默无闻的筑路工人吧!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……”
她没有拒绝钟明的采访,她知道钟明和她弟弟不是一般的关系,只是这些天她太忙太忙,她明确向钟明表态,有空她会来找他。
铁路工人家的两个可爱的女孩
(十)
水秀思念着雷姐,自然又怀恋起俊峰来,心儿在骚动着,情欲在急剧的上升。坐在车上怪舒服,就象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样,她微微闭上眼睛,脑海中的俊峰便在搂着她,吻着她……想他也真是想煞个人呐!脸是绯红了, 就在这一瞬间,她对俊峰满肚子的怨恨、猜疑,都烟消云散了……
不知不觉,车子就到了指挥部。指挥部异常沉静,楼上楼下办公室的门都关着。郑总安排水秀母子住在附近的一个招待所里,要她们好好休息,明天派车将他们送到侗许大桥工地去,告诉她雷副总在那里长期蹲点。
水秀想到明天要到侗许大桥工地去,心里激动的狂跳起来。雷姐那次到她家,还是她与小雷结婚的第二年,一晃就有好几年没见面啦。雷姐见她突然降临,不知会惊喜的怎样呢!水秀心里清楚,她与小雷一样疼着她……当然,促使水秀心里激动还有一个重要因素,那便是十斤。想到明天能见到他,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痛。这些年他够苦啦!曾嬷嬷告诉她,十斤那天走后,就再也没有回来。他先到福建弹棉花,后来到深圳去打工,再后来经老乡介绍又来到侗许大桥工地当民工。也不回个信,挣的钱都汇给了家里,家里将他汇来的血汗钱,一个也不忍心用,积在一起有三万块了,留给他成家用。而他至今连个对象的影儿也没有,父母与他在家乡介绍好几个,他都不要……这不与出家当和尚差不多!十斤啊,十斤, 你这样做是折磨我呢,是在咬我的心呢!水秀心里狠狠的想……
水秀父母是湖南人,父亲是个颇有影响的传教士,解放前她母亲就伴随她父亲到这个偏僻的县来传教。开始在城里,躲日本进了黄岗村,住在曾嬷嬷那大祠堂里。黄岗村离黄岗镇有二十华里路,黄岗镇离县城有八十华里路。她父亲一边在这一带传教,一边在镇上一所完小任教。曾嬷嬷就是她父亲度入教会的,她对上帝的坚信,真比水秀父亲还心诚。文革期间,红卫兵“破四旧”抄走了曾嬷嬷一本《圣经》,她则呼天唤地,硬是冲进学校将那本书夺回来,还拍胸狂言:“坐牢不怕!杀头不怕!火烧不怕! 我心里有主,主会来救我!”而水秀她父亲被揪斗时, 当众承认信基督都就是信迷信,就是封资修。六七年他们家下放了,恰恰又下放在黄岗村,住在曾嬷嬷屋里。黄岗村这时有了一所完小,水秀她父亲就在这所完小任教。五年后,黄岗镇建了一所中学,水秀她父亲又调进了镇中学教语文,下放前他也是在城里的中学任教,他是解放前的大学生。十斤是曾嬷嬷的孙子,他生下来十斤,乳名就叫十斤。曾嬷嬷有七个儿子,唯独就这一个孙,自然成了整个家族的宠儿。十斤生得眉清目秀,梧高梧大,又勤快又憨厚又十分懂得乡里的一套礼节,很是逗村里人喜爱。刚下放来的那年,水秀才9岁,十斤比她大5岁。十斤经常带水秀上山砍柴,采蘑菇,套野兽,水秀感到这里比城里好玩得多,整天跟着他形影不离,还一口一声“十斤哥”,喊得怪亲昵。村里人看在眼里,喜在心里,都认为他们是天生的一对。后来,十斤家托人来提亲,水秀父母满口答应,水秀当然也满心喜欢,她早就盼着这一天呢!水秀高中毕业后,在家待业,十斤则进了镇上的农机厂搞车工,吃喷香的技术饭,羡煞了村里人,再加上十斤争气,进厂不久就是建党对象,红着呢。
他们顺顺当当结了婚,结婚后就搬到镇上住去了。在十斤的亲戚那弄了一套房。水秀在家闲不住,养了两头猪、50只鸡,还种了好些菜,自给有余,略有些卖。十斤有30块钱一个月,喝点酒,不吸烟,有空就帮水秀一起忙家务,两口子日子倒是过得火火热热。改革开放后,水秀也不甘寂寞,租了个门面,开起“水秀米粉店”来。她弄出来的米粉,硬是别具一格,别人无法与她竞争,名气是扬到城里去了。
黄岗镇不大,一袋烟功夫能打三个圈。如今这个古镇越发显示出其诱人的魅力,宋朝大诗人黄庭坚就诞生在这里。有这么个名人,便招来了好些游客,“水秀米粉店”生意更兴旺了。不知是哪位游容编了一首顺口溜:
来到黄岗镇,吃粉找“水秀”。
没吃水秀粉,枉游黄岗镇。
但,人世间也是好事多磨,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,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,令水秀万万想不到的是,十斤这么一个看上去血气友刚的汉子却不能房事。那活物平时勃得起,偏偏上不得正场。开始几个晚上,他见水秀一丝不挂在等他,他竟是
浑身颤抖,本来硬起的那活物便软了下来……是自己太紧张,太激动么?后来心里平静了,不颤抖了,同房还是那样,他才慌了神。到处暗访求医,才从一个老中医口中得知,他这种病叫“见花谢”。水秀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她也四处替他求医找药,方法用尽,治疗仍不见效,只得安慰他:“不要急,要有耐心,总会有医生治得好的……”她外表看上去是沉静,心里却也是翻江倒海,意乱如麻。十斤看得出,她是泪往肚里咽,强装着笑脸。三年后,十斤主动提出离婚,水秀坚决不同意。她与十斤的感情太深了,这份情义是刻骨铭心的。记得有一次,水秀的脚遭狗咬了一口,十斤闻讯,赶快跑来,弯腰就用口去吸她那伤口的血,吸了一大口吐出来。他说狗的牙齿有毒,怕得“癫狗病”。后来,又从家里弄来一些黄纸片片样的东西,敷在水秀的伤口上,血马上止住了。他告诉永秀,那东西是蚂蚁窝,是最好的止血药,还解毒,水秀的脚果然消肿,三天就痊愈了。还有一次,十斤过生,喝醉了,酒桌上没事,他独自出来散步时,摔到路旁的臭水沟里去了,弄得水一身泥一身的。水秀偶尔路过发现,硬是将他背回了家……离了婚,她就不是他的人了。而她,是用整个心灵在爱他,她离不开他呀!离了婚,两个人分开了。他也离不开她呀!他内心该是怎样痛苦呀……但,他患有那种病,这些年水秀也是受尽煎熬;她渴望过正常的夫妻生活,那怕一个晚上也好……煎熬到了第八年,水秀象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配着她,她终于双手颤抖的在离婚报告上签了字……
水秀刚度蜜月回来,惊悉一个炸弹似的消息:十斤花了上千块钱,在湖南治好了那病,回来听说水秀这么快就结婚了,想不通,要出家去当和尚。至少也得等他三年呵!就当他死了。这里死了男人的寡妇再改嫁,也是三年后的事,这是千百年来的风俗。何况他还活着,还在四处求医治疗病呢。她以往爱他是真心的么?她是不是一直将他当作一个包袱?他莫早就暗暗与别人了?自己是窝囊,戴了绿帽子么?怎么以往一点也察觉不出,人心隔肚皮哟!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呆头?一切都是假的,虚伪的……十斤绝望了,离开尘世也许是最好的解脱。
其实,水秀与小雷结婚,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,她甚至还隐隐约约预感到十斤那病能治好,她被命运捉弄得上下为难……这个预感象灾祸一样的降临了!小雷和十斤一样,都对水秀有一种魅力,不过性质却炯然不同。十斤是用感情的纯真征服了她;小雷则是用浪漫的情调陶醉了她。小雷爱她的美,欣赏她的美,又尽情地让她的美得以充分的发挥,小雷帮她买来了时髦的衣裙,高级的化妆用品,单她那双高跟皮鞋就花了三百块钱。水秀开始感到别扭,不习惯,慢慢心倒觉得怪甜,象个时装模特似的在上镇上散步,确也别有一番风味。小雷爱唱歌,又会拉小提琴,小雷爱将她搂进怀里,讲许许多多甜甜蜜蜜的话。小雷说她象个电影演员,说她是他的精神支柱。小雷亲自将她那双长辫剪了,送她到理发店烫上时髦的头发。小雷将她那双长辫随带在身边,带进隧道的深处……
水秀眼下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她的心也应该分一半给十斤呀。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,她会遭到良心上的谴责……
她火急火燎的来到农机厂,十斤似乎早有思想准备,双眼无神,呆坐在宿舍床上。
“十斤哥,这只能怪是命……”
水秀泪流满面,哽哽咽咽将她与小雷恋爱的经过向他细叙了一遍,水秀劝十斤放宽心,他们成不了夫妻,还可以结拜成兄妹。他执意去当和尚,她也就只有去当尼姑了。讲得十斤抱头痛哭,向她保证打消出家的念头,水秀动了情,扎进他的怀
里,紧紧的搂着他,浑身上下的狂吻他。
“十斤,整整八年,我们还没过一次真正的夫妻生活,你既然那病好了,今夜一定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,上来吧……”
水秀将灯拉灭了。这一晚,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。孩子是十斤的,只有水秀一人清楚。
第二天,十斤走了。告别了故乡,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……也就在这天清早,赛虎死了,它安祥的伏在门口,在为水秀守家……
(十一)
水秀在招待所洗好澡,将雷姐那年到她家来送给她的那身绿色的丝绸旗袍换上,她照照镜子,自己看自己都怪不好意思。镜中婷婷玉立的那个人好象不是她,真象是个电影演员呢!
“妈妈真好看!”
平时少言寡语的军军竟开口讲句这样令水秀心醉的话,她冲着孩子嫣然一笑,索性打起胭脂,涂起口红来……
就在这时,有人在急促的敲门,郑总进来了:
“快!到医院去,有车子!昨夜雷副总得的病,脑溢血!抢救无效,刚才六点断的气……”
水秀浑身颤抖,一瞬间,只觉得昏天黑地起来......
第三天,雷副总就火化了。老将军捧着女儿的骨灰盒老泪横流,他唯一的一个女儿就这样去了。他原打算将女儿的骨灰盒带到身边,伴随着他到生命的最后一息。就在他准备离开指挥部的前夕,他脑海突然闪现一个念头:应该将女儿葬在侗许大桥工地去,他要让女儿看看江心15#桥礅是怎样建起来的,他要让女儿听听火车通过这里的第一声汽笛……
侗许大侨旁的那座大山腰,出现了一莹醒目的新坟,坟的四周,是大片大片的松林,坟的位置恰好有一块空旷地,据讲解放前这里有一座庙,后来庙里的和尚死了,庙也毁了。雷副总在这里安息,山下的筑路工人伴陪着她;四周的松涛伴陪着她……
俊峰正在负责那个世界瞩目的旗林隧道的施工,这个隧道如今成了制约整个京九线的咽喉。铁道部韩抒滨部长来到这里,称这个隧道为“天字号工程”,老将军心里也非常清楚,隧道一旦打通,就等于是在世界上创造了一个奇迹;如能按时完工呢,那便是奇迹中的奇迹了!他还断定将来京九全线贯通的竣工剪彩,准会在旗林举行,他对这个隧道的艰难处境了如指掌。他参加了十四局召开的“鏖战京九、主攻旗林”的动员大会,会上俊峰竟拍着胸膛发誓,他负责的这个“天字号工程”,一定要提前完工,那怕是提前一天也好!他肩上的担子确实不轻呵!在这个节骨眼上,女儿溘然长辞的悲痛消息,是万万不能让俊峰知道的,老将军再三叮嘱水秀,要她绝对保密,他怕儿子经受不了这个打击,影响情绪对工程不利……?
水秀含泪点了点头。?
“明天郑总指挥会派车子,将你们送旗林。”老将军再三叮嘱水秀,“到了该告诉他的时候,由我去做工作……”?
老将军要到吉安去,他在那里盯一个大桥工地,临上车时,他突然朝人群那位目光茫然的,留着蓬乱头发的中年人招了招手:?
“跟我一起走吧!我掌握我女儿的情况比别人多……”将军神色沉沉,带着颤音。该与你好好聊聊了。”?
钟明一阵欣喜,扶正一下眼镜,“哦”的一声,赶快跟着将军进了小轿车……? 老将军离休有好些年了。听说修京九线,又使他热血沸腾起来。老伴去世有两年了。这段时期,悲凉寂寞的阴影在追随着他。他开始学会在房间踱步,回味蹉跎的岁月。他企图甩开孤寂的阴影,参加了气功班,还学会了舞剑。尽管这样,精神仍感到不充实。眼下铁道部有大动作,要修京九线了!一种归队的使命感在激励着他,他渴望参加鏖战京九的火热战斗呵!他要到沸腾的生活中去,在那里他才不会感到孤寂……?
有那么一天,他悄悄搭上了南下的特快列车。他风尘扑扑来到了赣南,那是史诗般的时刻——九三年四月十五日。“京九南段开工庆典大会”在紧张而又热烈的进行,他赶来参加了这个降重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会。这一天恰是他满七十五岁的生日。没有人知道他来,他选定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,罩入他眼底的是两则醒目的对联:“决战京九确保三年铺通,精心施工争创一流工程”。他激动不已,眼角闪烁着泪花……”?
铁建总指挥部非常欢迎他归队。由他选择到哪个局任副职,他都一笑了之,任何官位都诱惑不了他。最后,只有让他担当起京九线的“高级技术顾问”来。?
雷姐死了。这个巨大的悲哀压在水秀的心里,她哪承受得了呵!她能睡安稳的觉么?她能够象往年见到俊峰那样喜笑颜开么?好几次,她都想将心底这块“巨石”卸下,但一想到老将军的叮嘱,话到口边都咽下去了。老将军交这个任务给她,不免太残酷了!白天,她强装着笑脸,泪往肚里咽。俊峰当班去了,她才关好房门伤伤心心的痛哭。每天不这么哭一场,她会彻夜失眠……水秀来后,俊峰也形成一种条件反射,每晚二三点钟必会醒来一次。满以为水秀睡得正香,悄悄上去行那事,都能听到她惊醒似的呻吟声;促使俊峰一瞬间就达到了性的高潮……其实,他的一举一动,水秀心里非常清楚。她尽可能的装得象些,她能够给他男人得到性的满足,自己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快感。她既渴望俊峰深更醒来,又害怕他醒来。俊峰脸明显消瘦了,她看了好心酸好心酸,又不好道破。难得这样在一起呵!俊峰性子急,熄灯上床就迫不急待的干那事,匆匆完后便呼呼沉睡。只有在这个时候,水秀才悄悄开亮灯,深情地望着他;尽情地抚摸他;轻轻地吻舔他,生怕将他弄醒……那天晚上,她是又猛然想到雷姐了,泪水才涌了出来……??